对换时间

香 橼

  鹭鸣小学新落成的图书馆还没启用，图书馆只有一层，一个半封闭式的环形空间矗立在正中央，屋顶是深蓝色的苍穹，挂着大大小小的星球，地面有五层下沉式台阶，围成圆形的池塘。谁也不知道这个还没有名字的环形空间，已经成为五年3班许糯米的秘密基地。在秘密基地，可以对换时间，用过去的或是未来的时间，对换现在的时间，筹码就是每对换一小时就会变老一岁。

一 

  2024年8月26日清早，鹭鸣小学校门口挤得水泄不通。一年级新生入学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。孩子们穿着盛装，由爸爸妈妈牵着手，走进校门，走上红地毯，然后聚集在一个背景墙前，签上自己的名字。

  瘦小的马骉刚从老师的托盘里拿了一支笔，一抬头，看见背景墙上连成一片的名字，哇地就哭了。

  “怎么了儿子，快点签上名字，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小学生了。”

  名字一直是马骉心里的梗，可是马平很得意，他为儿子取了如此气势磅礴的名字——一幅万马奔腾的蓝图。然而此刻，马骉却站在背景墙前嚎啕大哭。正要给儿子拍照的鱼多多，并没有放下手机，她觉得第一天上学，无论出了什么状况，都值得记录下来，这是留给将来的回忆。马平却火了：“鱼多多，快过来哄哄儿子，这时候还拍什么拍？”

  等鱼多多走过来的时候，林校长和班主任李老师已经在轮流安抚马骉了。林校长是一位快退休的老校长，长得像海里的一条大青鱼，脸黑亮黑亮的，仿佛反光的鱼鳞，不过他很幽默，老师和同学们都喜欢他，叫他“大鱼校长”，学校里也到处充满了海洋的气息。

  “小同学，我们去教室里看鱼好不好，那有好多好多鱼。”大鱼校长憨声憨气地说，马骉很好奇，立刻止住了哭声。大鱼校长拉起马骉的一只小手，很快又把这只小手交到了李老师手上。李老师告诉马平和鱼多多，接下来学校要举行新生入学仪式，请家长先在校门口等候。马骉一听，又咧开嘴准备大哭，李老师马上对马骉说：“签名的环节由爸爸来完成，我们去教室看鱼。”马骉没来得及多想什么，就被李老师拉走了。

  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了，马骉就没那么仗义了，牵着李老师的手，连头也没敢回，老老实实走进了教室。教室里真的有好多鱼，有挂在墙上的画，有吊在屋顶上的布偶，还有吸盘吸在每一个书桌上的氢气球，都是鱼的样子，有鲨鱼、海豚、热带鱼、小丑鱼……唯一缺少的是水，马骉想，为什么不装满一教室水呢？他正想着，走进来一位个子高高的女生，好像是李老师早就安排好的。

  “糯米，你看着马骉，我到操场上参加新生入学仪式，然后把我们班的新同学都带来，你们两个千万不要走出教室，等我回来。”

  五年3班的许糯米开学就六年级了，她是学霸，又很乖巧。

  “走，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李老师刚走出教室，糯米就对马骉说。

  “老师告诉我们不可以离开这里。”

  “你现在不跟我走，一会儿李老师把新同学都带进教室，第一件事就是点名。”

  马骉心里咯噔一下，立刻回答：“那我跟你走！”

  一年级的教室在一楼，糯米把马骉拉到教室门口，金灿灿的阳光一泻而下。糯米指着地上的影子，神秘地说：“你跟在我背后，藏在我的影子里，一定跟紧了，跑出我的影子，你就会被发现。”

  马骉一听，一步跨进了糯米的影子，心里怦怦直跳。糯米移动的速度很慢，从远处看过来甚至不会觉得她在移动。操场上正在举行拜师礼，大鱼校长在每一个孩子额头上点了朱砂，这是代代相传的开智，刚上一年级的小朋友还不懂，只觉得额头上有一个红点点，好看极了。可是，这么隆重的仪式马骉却没看到，他的眼睛紧盯着糯米的影子。忽然，地上出现一大片黑影，吞噬了他们的影子，马骉刚要喊出声来，只听吱嘎一声门响，砰的一下，马骉仿佛和外面的世界没了一点关系。

二

  糯米把他拉进了学校新落成的图书馆。

  图书馆还没启用，里面所有的设施都已齐备，只是两万册新书还没有编码入库，全部叠放在靠窗的一面墙。图书馆正中间是个半封闭的环形空间，屋顶是深蓝色的苍穹，挂着大大小小的星球，仿佛浩瀚的宇宙。地面有五层下沉式台阶，围成圆形池塘，池塘是空的，池底漆成了蓝色，代表的是海洋。这是大鱼校长最满意的设计，站在这里可以仰望星空、脚踏实地。只是大鱼校长还不知道，这已成了糯米的秘密基地。

  没等马骉开口，糯米就在环形空间里，郑重其事地宣布了她的秘密。

  “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，可以对换时间，千万记住，不能告诉任何别人。”

  “什么是对换时间？”

  “你可以用过去的或是未来的时间，来对换现在的时间，筹码就是每对换一小时你就会变老一岁。“

  “什么叫筹码？”马骉又问。

  “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，简单说就是你要换一小时的话，就会变老一岁。”

  “嗨，这有什么，省得我妈总说我是个小屁孩儿！”

  “那你想好了，接下来的一小时你将在这里消失。”

  “嗯！我就先对换一小时，如果一小时不够用，可以自动延长吗？”

  “可以，那你用过去的一小时来换，还是未来的一小时来换？”

  “过去？未来？如果我要是用未来的一小时换，那我未来是不是就没有这一小时了？”

  “还是会有的，不过会发生变化。”

  “什么变化？”马骉抓了抓头，“算了，我就用过去的换吧，反正也是过去了的。”

  “先说清楚噢，这一小时不一定是你曾经度过的一小时，它可以是别人的、可以是地球的、可以是宇宙的，但是你会进入到那一小时，你会在那里和那里的一切，共度一小时。”

  “好的，没问题。可是我怎么回来呢？”

  “你去找一本近似于那一小时的书，拿过来，站在环形空间的池底。你看头顶这个最大的星球就是太阳，它会发出一道光，射向你手捧着的书，书会立刻缩小，变成一个胸针别在你的胸前。它就是一个传感器，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，心跳加快，它会自动报警，你就可以提前回到此时此地，不过，你还是会照样老一岁。”

  糯米的话音刚落，马骉已经在书堆里了。他很快就找到了一本书，书的封面上是一群在冰雪中行走的猛犸象。糯米并没有多问，告诉马骉在池底中央站好，马上就要9点钟了，刚好就对换9点到10点这一个小时。马骉双手捧着书，很有仪式感地走下台阶，找准了池底的中间点，立正站好，把胸脯挺得直直的，等待糯米发出指令。可是没想到，就在他刚刚站好的一刹那，池底咕噜咕噜翻起一片海水，只听哗地一声，一条大青鱼一跃而起，马骉瞬间眼前一黑，就不知去向了。

三

  马骉被一条大青鱼吞进了肚子里。大青鱼的肚子是一条骨架隧道，可以通往你要去的地方。马骉被一股力量猛烈冲击，急速翻卷，他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。忽然哗的一声，马骉被大青鱼吐了出来，顷刻间落在了一匹三趾马的马背上。

  这是广袤无垠的草原，冷风嗖嗖，还好他身上多了一件长毛披风。三趾马驮着他在草原上驰骋。

  “我们要去哪儿？”

  三趾马没有回答，却不知从哪里发出了声音：“这是第四纪冰期末期，此地渺无人烟。”

  马骉环顾四周，不见人影，他猜测这个声音可能是从秘密基地传出来的，他看了一下手表9:15。

  三趾马奔跑不休，草场渐渐消失，眼前出现了一条河，这条河叫“骉骉水”，地球在此处分界。水面上雾气升腾，冰排浩荡。眺望河对岸，飞雪茫茫，若隐若现高耸的冰川。

  嗵——嗵——嗵——

  忽然，铿锵的脚步声从冰川深处传出。

  嗷——嗷——嗷——

  “是猛犸象！”马骉惊呼起来。

  猛犸象，就是马骉胸前这本书上的猛犸象！真是高大威武，以至于马骉在河对岸都能看清楚。猛犸象的额头很高，长鼻子，小耳朵，一身长毛落地。它们迎着风雪，走得很缓慢。马骉知道了，这就是地球上最后一批猛犸象，它们虽然高大，但是很瘦，感觉很久没有吃饱肚子了。马骉想，更远古的地球比此刻要冷得多，冷到没有河流，然而地球温度快速升高，猛犸象就要撑不住一身厚厚的皮毛了。

  我进入此地此刻，能否做一件了不起的事？挽救猛犸象！

  马骉骑着三趾马已到河岸。突然，一群洞狮横空出现，冲向猛犸象。马骉吓呆了，看着猛犸象面对身小敏捷、满口獠牙的洞狮，只好一步一步退让。

  时间过得飞快，已是9:30，马骉夹紧马鞍，想要冲过去，可是三趾马一动不动。马骉看见猛犸象继续向后退，这时象群后面出现了一座孤岛。远远看去，孤岛上有一些高高低低的树，树上干枯的叶子零零星星，枝杈裸露着，一片灌木丛稀稀疏疏，横七竖八。这个岛上的植物或许可以让猛犸象熬过一段日子。它们毫不犹豫，一个接一个登上了孤岛。饥肠辘辘的洞狮步步紧逼，因为这些猛犸象是它们最后的食物了。

  9:40，猛犸象全部登上了孤岛。

  9:45，洞狮四散，围困孤岛。

  9:50，突然，洞狮蜂拥而上，从四面登岛，猛犸象与洞狮展开激战。马骉用力拉了一下缰绳，三趾马仰天长啸，四蹄踏进河水，准备向孤岛飞驰。突然，嘀嘀，马骉胸前的传感器报警，他拉住缰绳，三趾马停下来，马骉让自己的心赶紧平静下来，他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时刻。

  9:55，猛犸象纷纷倒下，就在洞狮喘息的瞬间，几头猛犸象忽然站起来，它们把长鼻子像织网一样，交叉在一起。它们的鼻子上，是一头小猛犸象。小猛犸象努力地站了起来，可还没等站稳，就摇摇晃晃地倒下了。

  嗷——，猛犸象齐声一吼，一起用力，把小猛犸象抛向了骉骉水。

  砰——

  水花就在马骉眼前炸开。

  马骉迅速从马背上跳下来，看到小猛犸象已奄奄一息。马骉一看表，还有3分钟就要到预定的对换时间了，怎么办？他决定先不回去，他要再对换一小时，救活这头小猛犸象。他拽住小猛犸象的一个脚趾头，用力把它往岸上拉。可是小猛犸象太重了，马骉用尽浑身力气，小猛犸象一点儿都没有移动位置。马骉灵机一动，把小猛犸象的腿捆在三趾马的缰绳上，一二三，他和三趾马一起用力拉。

  滴滴，传感器再次报警。

  “对换时间还有最后10秒，现在开始倒计时。”

  马骉根本就没听什么倒计时，他一心想救下小猛犸象，拉着缰绳，汗珠从额头上渗出。

  5、4、3、2、1

  就在最后一秒，一阵马蹄声传来。

  “是糯米，糯米——”马骉用力朝糯米挥手。

  糯米骑着一匹三趾马，飞一般地来到了马骉面前。她立刻跳下马。

  马骉问：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？”

  “你的手表有定位。”

  马骉看了看自己的手表，继续问：“你也对换了一小时？”

  “是的，那你也再对换一小时？”糯米问马骉。

  “好的，我们一起救小猛犸象！”

  “好，把它拉上岸！”

  这时，又跑来了几匹三趾马，大家一起把小猛犸象拉上了岸，小猛犸象无力地睁了一下眼睛，然后慢慢地合上了双眼。

  万籁俱寂。冰河上的孤岛不知何时销声匿迹了。

  接下来的一小时，马骉和糯米在三趾马的帮助下，掩埋了小猛犸象。河岸上的草渐绿，河水向北渐宽，冰河慢慢消融。马骉和糯米骑着三趾马在草原上驰骋，身后群马齐奔，一幅万马奔腾的图景。马骉忽然觉得，他肩负着一种使命。

  11:00，糯米和马骉回到学校图书馆，发现这里已物是人非。

  环形空间里的池塘还是空的，蓝色的池底没有任何痕迹。书还是叠放在靠窗的一面墙里，没有任何人动过。糯米不在图书馆，马骉想回教室找找她。走到教室门口，李老师拿着花名册正在点名，只是马骉已不在名册中了。

  2024年9月1日，鹭鸣小学正式开学，马骉已经坐在三年一班的教室里了。

  “我叫马骉，四匹马一起奔跑，就像万马奔腾！”

  老师和同学们都笑了。

  马骉忽然长大了，马平和鱼多多却好像一点察觉都没有。晚上放学，他们一起在校门口接儿子，马平一见儿子走出校门，立刻迎上去，接过书包，问东问西。鱼多多举起手机给儿子拍了两张照，然后跟着他们，边走边低头刷视频。

  马骉忽然听到妈妈手机里传出一则新闻：“2007年，在俄罗斯北部的永冻土层中，挖掘出了一头猛犸象幼崽，2012年又是在俄罗斯的冻土层中，找到了一具猛犸象残骸，这具残骸之中的细胞竟然还是活的，这使得人类从其中提取到它的DNA……已经灭绝了4000多年的猛犸象，有望在2028年复活！”

作者简介：香橼（本名：马佳丽）

  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会员，福建省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，厦门市科普作家协会会员，阅读推广人。已出版《童话游鼓浪屿》系列童话故事，《透明怪兽来了》系列童话故事，儿童习惯养成小说《投降吧，磨蹭小怪兽》，厦门市中小学生红色文化读本《鹭岛红星闪耀》，多篇科普故事及摄影作品发表在《知识就是力量》、《福建文学》、《海峡科普》等杂志。童话故事《两棵飞来榕》荣获首届福建启明儿童文学奖；电影剧本《海滨童话》荣获第五届华语青年影像论坛“北京计划”项目奖。她在潜心文学创作的同时，将手工融入阅读与写作的教学之中，创作了数百种千变万化的立体手工书，参与多所小学省、市级课题研究，举办多场师生作品展。